第三十回 中原大战

赵扫把和巧英二人走出去后,不知去哪里好。讨论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回赵扫把的老家。

赵登云见儿子领了个陌生女子回来,不知怎么回事。

赵扫把就说是周盛昌家的丫鬟,两人现在已经有了孩子。

赵登云一听,抡起棒来就打,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让你们偷情,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赵扫把的母亲拦住说:“看在肚里已经怀了孩子的份上,暂且饶了他们吧。如果生下一男半女,也是我们家的骨血。”

听到这里,赵登云只好作罢。

赶走了赵扫把和沈巧英,周盛昌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写完给侄儿的信。嘱咐其注意安全,多跟家里联系。

写完后,又托去南京的商人给捎过去。

信还没到南京,国民革命军已经攻入北京。张作霖撤离,在沈阳被日本人炸死,张学良改旗易帜,拥护国民政府,北伐成功。自此全国所有军阀都奉国民政府为正统,国家统一。

闻知北伐成功,周盛昌松了一口气。然迟迟收不到周玉中的消息,周盛昌不免又提心吊胆起来,四处打探。

有一次,他听说有户从北京回来的商人,就去问情况。得知没有周玉中的消息后,两人又寒暄了一阵,

商人说,“你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可乱了。现在居然不让过年。”

周盛昌问他,“怎么能不让过年呢?”

商人说,“这国民政府崇洋媚外呗。说是要革除旧风俗,像日本那样,所有一切庆祝活动都移到公历来庆祝。”

周盛昌说,“过年这么大的风俗,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商人说,“当然不好改了。这国民政府就强制人们改。有的商人囤了半年的鞭炮,还没卖几挂,就被抓了起来。还有人家里提前贴好的对联,也被撕了。有的商家过年本来歇业了,国民政府却强迫人家开业。”

周盛昌问,“那你怎么不开业,回老家来了?”

这人说,“我忙了一整年,不就为了过年这几天吗?不让过年,还不如把我杀了。他强迫我开业,我把伙计遣散,生意倒闭了他又能拿我怎样?”

周盛昌说,“这个主意好。政府能强迫你关门,但不能强迫你开门。”

各种不让过年的消息传到了山西,把阎锡山弄得心神不宁。

“什么狗屁国民政府,还说是民主呢,却不让老百姓过年,我看纯独裁一个。”

“过年本来是一件很喜庆的事,现在这么一搞,过得跟办丧事似的。”

“年要一直过到正月十五闹元宵。如果按公历来过,闹元宵的时候月亮不圆怎么办?”

“让那些当官的黑咕隆冬闹元宵去。”

“简直是胡闹。八月十五中秋节是拜月亮的,请问按公历怎么个过法?”

“公历哪有阴历好?我们的阴历几千年了,是夏朝时期传下来的,公历才多少年历史?”

“过年的习俗比夏朝还早,早在舜帝时期就开始了。已经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

“公历有什么稀罕的?咱们的二十四节气不就是公历吗?”

“在这群败家子眼里,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他们看到外国的日历,早磕头如捣蒜了,哪里记得起中国的二十四节气?”

“就那外国的日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早在北宋时期,沈括就创制了十二气历,与这外国的日历一模一样。”

“不重视国计民生,尽在这些花拳绣腿上下功夫,跟老百姓过不去。”

阎锡山听了这些传闻,就对商人们说:“有阎某人在,大家尽管放心过年。别处不让过,咱山西让过。”

很快就要过年了,周盛昌家也是焕然一新。周玉珍正在指挥伙计在大门口贴对联,就看见周玉中回来了,赶紧迎进了屋子。

周玉中看到家里在隆重地过年,就不高兴地问:“国民政府不是已经说不让过旧历年了吗,怎么还在过?过旧历年是非法的。”

周盛昌笑着说:“过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关国民政府什么事?我看国民政府也管得太宽了。”

周玉中说:“外地很多地方已经不过年了,广州前几年就改了,难道叔父不知道?”

周盛昌说:“在我们山西阎锡山说了算。只要阎锡山没有说不让过,那就可以过。”

听到这里,周玉中脑袋嗡的一声大了。

周玉中从山西大学毕业后,听说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就去广州投考了黄埔军校,加入了国民党。

在山西时,周玉中倒也没意识到亡国的危机,到了广州一看,租界林立,近在咫尺的香港还被英国人霸占着。眼见外国人占着中国的土地,周玉中非常愤慨。

在黄埔军校,跟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一说,大家都有同感:“中国这么大,却这么弱,就是因为各地的军阀割据,形不成合力,被列强利用分而治之。中国要想强大,非消灭军阀不可。”

后来,听到校长蒋介石说到“攘外必先安内”的话时,周玉中深有同感。中国只有统一了才能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攘外。现在,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就是中国统一的阻力。

这些军阀包括奉系的张作霖和直系的吴佩孚。消灭军阀,就是北伐的目的。

虽然没人提到山西的阎锡山,但在周玉中看来,阎锡山有成为军阀的倾向。

尤其这次回家的所见所闻,更是坚定了周玉中的认识:“阎锡山就是一个军阀”。

想到这里,周玉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遂产生了刺杀阎锡山的念头。

周玉中回乡,本来是请了两个月假的。但现在主意已定,在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对周盛昌说,因为发生了急事,要提前归队。

周盛昌没办法,只好同意他走,妻子李永贞自然是依依不舍。

周玉中离家后,没有南下,而是直接北上去了太原,要行刺阎锡山。

结果被阎锡山发觉,把周玉中逮了起来,要枪毙掉。

周玉中自料性命不保。谁知,负责枪毙的团长是周玉中在山西大学的同班好友,乃将周玉中偷偷放走。周玉中遂徒步涉黄河,赴南京投奔蒋介石。

经过这么一折腾,阎锡山认为是蒋介石派人来刺杀他,遂积极扩军,准备反蒋。并实行村本政治,进行联防,以防蒋介石的渗透。

乡业王春喜将一个村分成了十个闾,每个闾有个闾长,杨奉业就成了一个闾长。虽说是闾长,但除了开会时点个人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也没有工资。

很快,阎锡山就得到了蒋介石要剥夺他的兵权的消息。

阎锡山和褚景德商量,褚景德说“兵权一收,那下一步,就是政权。没了兵权,也没了政权,那你还能在山西呆下去吗?”

一些商人听说阎锡山要走,都群起上书“你一走,我们这些商家就都完了。谁来保护我们?”就是周盛昌,也不想让阎锡山走。

阎锡山见民心可用,就去阅兵,问“吃谁的饭?”

士兵们都说,“吃阎都督的饭。”

阎锡山拥有二十万军队,认定士可杀而不可辱,于是决定不交兵权。打出了“反对独裁,主持公道”的旗号,联合西北的冯玉祥斗蒋介石。

蒋冯阎中原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这天,赵扫把正在家里睡着,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

他穿上衣服开门一看,原来是一队兵。

那个领头的说,“我们要去天井关,你给我们带路去。”

赵扫把没有办法,只好领着这队人往南走。走了大半天,赵扫把带着兵们终于到了天井关,就说,“大爷,前边就是天井关,我可以回去了吧。”

那个领头的说,“回什么回?年纪轻轻的不当兵,多可惜,跟我们走吧。”

赵扫把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这队人走,又走了两天,他趁夜里没人注意,就偷偷地溜了。谁知,慌不择路,一脚登空,落到悬崖下摔死了。

隔了几天,有个放羊老汉在悬崖底发现了赵扫把的尸体,就通知了他家里人。

巧英听到赵扫把去世的消息,一下就瘫倒了。

而张占魁自与杨奉业在运城分手后,就回到了陕西。谁知陕西连年征战,又逢大旱,他走投无路之下,就当了冯玉祥的兵。不久因为作战勇敢,被提拔成了连长。

阎锡山与冯玉祥决定各派一军在河南沁阳会师,共击蒋介石。沁阳紧靠山西,进可攻、退可守,两军在此会师,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谁知那作战参谋,将“沁阳”写成了“泌阳”,张占魁就随着部队一路急行军到了沁阳南边八百里的泌阳,结果一头扎进了蒋介石重兵包围之中,冯军大败。

蒋松林本来已经随着晋军打到了徐州,闻知冯军在西线溃败的消息,就又收缩回了山西。

晋军在路上,正好遇到从泌阳溃散回来的张占魁。

张占魁好几天都没有吃饭,正饿得头昏眼花。蒋松林就拿出罐头来让张占魁吃。

张占魁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罐头。在蒋松林开罐头时,他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开完后,他就拿过罐头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吃完了,问蒋松林,“你们山西兵平时都吃的是罐头吗?”

蒋松林说,“我们平时吃的是粮食,在外边打仗时吃的是罐头,因为罐头不易变质。”

然后他问张占魁,“你们陕西兵都吃什么呀?”

张占魁愣了一下,说,“我们平时吃的是粗糠配咸菜,打仗时全靠抢。打赢了就有得吃,打输了就没得吃。”

蒋松林问,“粗糠配咸菜,能吃得下去吗?”

张占魁说,“冯老总跟我们说,现在是国难时期,大家要吃苦,共度时艰。所以我们都以为当兵的就应该吃苦,也没有啥抱怨的。况且陕西连年干旱,老百姓都吃不饱,我们能吃上咸菜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蒋松林说,“看来还是阎老总对兵好。我们在外边打仗,阎老总给我们每人每月补助一个大洋。对生活更是无微不至,就拿这醋来说,阎老总担心我们吃不上醋,还专门派军需队长送醋到前线。对士兵更是爱兵如子,战场上连一个兵都舍不得牺牲。这不,你们在西线战败后,阎老总担心我们在东线被围歼,赶快就叫我们回来了。”

张占魁说,“跟你们阎老总相比,我们冯老总简直不叫人。除了让我们平时吃不饱,穿不暖,过艰苦生活外,打仗时也让我们奋不顾身。冯老总常说的话是,打仗哪能怕死人?”

蒋松林说,“你们冯老总这是干不长的节奏。瞧我们阎老总,自民国成立近二十年,依然牢牢地掌握着山西军政,你道是为什么?大家从上到下,谁不说阎老总的好?阎老总需要谁卖命,谁不心甘情愿?”

张占魁说,“我看这次冯老总出来打仗,就是没脑子。如果一直窝在陕西,谁知道外边的花花世界是什么?那陕西还不是冯老总的?现在可好,一出来就打了败仗。被蒋介石在战场上打败倒是无关紧要,被你们阎老总在生活上打败这才是最要命的。”

蒋松林说,“我以前一直在山西,也没感到阎老总的好。这次出来以后,反而是越来越看出阎老总的好了。”

张占魁说,“打死我也不回陕西了。连年干旱。回去也没得吃。”

张占魁就有意留在山西,无奈被冯玉祥三令五申要求回去。他干脆纠集几个人离开部队,上山当了土匪。

而冯玉祥虽然一心想回陕西,无奈部下都不愿意回去。冯玉祥成了光杆司令,西北军就此瓦解,陕西由此空虚。这也就为红军后来长征到陕北创造了条件,当然,这是后话,在此先按过不提。

中原大战,打了半年。中国损失惨重。群情激奋。国民党组织在太原示威,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阎锡山被迫下野,山西重新被国民党控制。

阎锡山下野后到了大连,痛定思痛,总结出一条经验:“服从中央命令”。

而蒋介石一心想废除过年。1930年,中原大战后,挟战胜之余威,政府重申:

移置废历新年休假日期及各种礼仪点缀娱乐等于国历新年

(一)凡各地人民应将废历新年放假日数及废历新年前后所沿用之各种礼仪娱乐点缀,如贺年、团拜、祀祖、春宴、观灯、扎彩、贴春联等一律移置国历新年前后举行;

(二)由党政机关积极施行,并先期布告人民一体遵照办理,废历新年不许放假,亦不得假藉其他名义放假。

命令到了山西,政府官员们只好遵令执行,但老百姓不理这一套,依然在背地里偷偷过。

何止山西的老百姓想过年,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想过年。

有一天,蒋介石在总统府吃饺子,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怒:“不准过春节,怎么还包饺子吃?今天是谁让包的饺子?”

家里的厨师面面相觑。过了半天,才有人说是夫人让人包的。

蒋介石最爱夫人,听说是夫人让包的,就去向宋美龄解释,说“过旧历新年是中国陋习。中国要想赶上世界,必须像西方那样,过阳历新年。我们是总统府,更得以身作则。”

宋美龄却说:“我在美国时,逢农历新年都会吃饺子。岂能回到中国,反而不吃饺子的道理?大过年的,全天下人都在吃饺子,就总统府不吃,让人笑话。”

听到这里,蒋介石长叹一声,乃下了命令:“对于旧历年关,除公务机关,民间习俗不宜过于干涉”。

至此,过年重新恢复。

关于过年的风俗,日本说改就改了,中国三令五申就是改不了。可想而知,每个国家的国情是不一样的。国家的发展,只能建立在适合本国的国情之上。由此亦可看出,为什么明治维新可以成功,而中国的戊戌变法却失败了?中国的变革,绝不是几个人去外边转一圈,回来拍一下脑袋就能成功的。中国的变革,固然可以借鉴外部的经验,但也必须立足于中国的传统。

归其缘由,乃因中国是东亚文明的核心,有自身发展出来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而日本只是东亚文明的外围,不具有独立发展自身文明的实力,其文化是靠不断地吸收外来文明而取得发展的。

打个比方,中国如大树,日本如浮萍。

大风刮来,浮萍可以随风而去,大树却只能在风中搏斗。

大雨来临时,浮萍可以随波逐流,大树却只能忍受大雨的冲刷。

下雪了,浮萍早已躲了起来,而大树还必须屹立在风雪中经受严寒的考验。

大旱来临时,浮萍可以四处寻找养料,随遇而安。大树却只能扎深自己的树根,从泥土里吸收养料。

物种不同,对环境的应变不一。有时候,甚至大树也很羡慕浮萍如变色龙般对环境的应付自如。甚至有点自怨自怜,为什么同样是天地所生,浮萍可以过着悠哉悠哉的生活,而大树却要遭这么多罪呢?

殊不知,这些风雨雪旱都会帮助大树的成长。

年深日久,浮萍依然在随波逐流,而大树已经长到了参天的高度。

因为中原大战时学生大多被抓去当了兵,杨奉业没了学生,只好另谋营生。

而中国在中原大战后,势力大弱。日本看到有机可乘,遂于1931年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

这时,蒋介石依然认为日本是疥癞之疾,共产党是心腹大患,遂命令东北军不得抵抗,退入关内,于是日本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东北三省。

看官,写到这里,小子悲国运衰败竟至如此,不仅将那前人诗句引来,为中国叹息一声。

《述国亡诗》(宋)花蕊夫人

君在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周盛昌的东三省分号就此被日本接管,强行并入了日本的株式会社,东三省生意尽失。

丢了东三省,举国震动,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蒋运动。远在大连的阎锡山遂抓住机会,又成了山西都督。

到底阎锡山是如何又成了山西都督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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