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举手表决

蒋红兵的煤矿开在山河镇东边的山里,离丹河水库大约有五里的距离。

煤矿里挖出煤来不久,蒋红兵知道杨致行有在煤矿工作的经验,就请杨致行来看一看,帮他把一下关。

杨致行到矿上后,看到了由几根圆木头撑起来的井架,下边有个很深的洞。

于是,就针对井架提出了几条加强措施。

听完杨致行提出的措施,蒋红兵说,“姑父。你这么有经验,干脆来我的煤矿当领班吧 ,肯定比你当赤脚医生挣得多。”

杨致行听了,笑笑说,“你知道我是最怕到煤矿上班的。出了几次事,现在心里还有阴影呢。”

听到这里,蒋红兵只好说,“你不想来煤矿上班,可以理解。如果可能的话,你以后经常来转一转、看一看也是好的。”

离开蒋红兵的煤矿,杨致行见时间还早,就顺道去丹河造纸厂拜访了一下李喜顺。

经过丹河水库,却见水库里的水翻着白沫,一片漆黑,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杨致行想,“当年修水库时,天天来这儿,那水可是清澈见底。这两年没怎么来,没想到水库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进了造纸厂,找到李喜顺后,李喜顺正在办公室坐着。原来,他现在已经是车间主任了。

李喜顺见杨致行进来,就坐了起来,拿出一套崭新的茶具,给杨致行泡茶喝。

俩人谈了一会儿话,李喜顺说,“下午你吃了饭再走,厂里厨房有从青岛进来的鱼,肉味鲜美。”

杨致行问,“丹河水库里不就有鱼吗?怎么还从青岛进?”

李喜顺说,“水库里的鱼不能吃。水库里的水,全被污染了。钓上来的鱼,肚子都是黑的,洗都洗不干净,人吃了会生病的。”

杨致行说,“水库是你们造纸厂污染的吗?”

李喜顺说,“肯定是啊。这造纸厂,赚钱是赚钱,就是污染太厉害,进来的是清水,出去的是黑水。一开始,想着那么一小股黑水,排到那么大个水库里不很快就稀释了吗?谁想到,过了十几年,居然整个水库能黑成这样。”

杨致行说,“政府是什么说法?”

李喜顺说,“政府要求环保,可环保需要投资,而政府又不想投资。所以,这件事还在这儿拖着呢。”

杨致行说,“一直拖下去也不成啊。你不知道,我今天来你们这儿时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你天天在这工作生活,能对身体好吗?”

李喜顺说,“肯定对身体不好啊。以前我们这儿是好单位,很多人都争着抢着进来。现在,新人根本就不愿意来我们厂。”

杨致行告别李喜顺,回到村里。接到通知说让晚上去大队开会。

原来,又要举行村长选举了。

在选举前,郑文泉左算右算,看不出谁比自己更合适。想着如果差额选举的话,还得再编造候选人,太麻烦,就干脆作为唯一的候选人,填了上去。

在晚上开会时,文泉说,“请大家举手表决村长,支持我的请举手。”

说完,就首先举起了右手,然后目光盯着村民。村民们没有办法,就一个一个举起了手。

王和平嘟囔着说,“郑文泉太可恶了。已经当了十几年了,还要当。”

蒋红兵说,“每次选举都是糊弄人。以前是等额选举,名单上就他一个人。上次虽说是差额选举,但对手是两个不中用的老头儿。这次可好,又返回了等额选举,不仅不让投票,还改成了举手表决。”

冯援朝说,“举手表决就是糊弄人。谁敢不举手,被他看在眼里,日后不报复你才怪呢。”

三个人小声说着,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也一个一个慢慢举起了手。

文泉眼看着又要当村长了。突然间,停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不知谁喊了一声:“揍他丫的。”

于是,场面一片混乱,几十双手脚齐舞。不一会儿,电来了,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大家把文泉拖起来一看,他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气息奄奄了。

会自然是开不成了,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文泉送回了家里。

听说文泉被揍了,村民们可开心了。

“这人太可恶了,他害死了多少人,今天终于受报应了。”

“今天真过瘾,没想到他也有今日。可惜没有将他打死。”

“打他一顿就行了,打死了不就出人命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打一顿也就行了,你还能拿他怎样,真把他打死?”

“你跟他论乡亲,他可跟你论过乡亲?”

郑文泉威风扫地,只好辞职不干,钱念党就被推举成了村长。

被打下来后,郑文泉气得两个月没有出门。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给村里干了那么多好事,怎么就被打了下来?经这么一打,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又隔了两个月,郑文泉终于出门了,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管见了大人还是小孩,老远就亲热地打招呼。

很多大人看见他,又不想与他打招呼,于是扭头就走。

郑文泉下来了,王和平说:“郑文泉这个狗日的,怎么脸皮这么厚?除了他难道山河镇就没人了?如果不是这次被赶了下来,不知还要再当几届呢?”

冯援朝说,“他算老几,把自己当成毛主席了?”

陈有智说,“你别说,他官不大,架子不小,还真把自己当成毛主席了。想当一辈子呢。”

李喜顺说,“就是毛主席,也不应该当一辈子,应该给人家刘少奇机会。”

小孩子们都感觉文泉这个老头子和蔼可亲。可是很多大人都拦着小孩子不让与文泉接触。

放假了,芥子回家,隔老远就看见了郑文泉。

郑文泉热情地向芥子打招呼,“嗨,芥子,你放假了?”

芥子说,“是啊。”

郑文泉问,“上高中累不累?”

芥子说,“还行吧。”

郑文泉说,“哎。你当初考个师范多好,现在早铁饭碗到手了。”

芥子说,“叔。我感觉高中也挺好的。”

郑文泉叹了口气说,“可惜呀。”就摇摇头走了。

芥子又走着,看见赵文星走了过来,就喊了声,“赵老师。”

赵文星看见是芥子,就高兴地问,“芥子,你放假了?”

芥子说,“是啊。”

赵文星说,“你能去高中,真是太好了。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个大学。不要像我这样,只能读个师范。”

芥子说,“您当老师也很好啊,同学们都很喜欢你。”

赵文星说,“当老师的确也不错,唯一不足的是过早地限制了自己的就业方向。如果真喜欢教书倒也罢了,如果不喜欢教书就是上了贼船。你看我,十五岁读了师范,十八岁尚懵懂无知就当了老师,不到三十岁就当了十几年老师了。而实际上,我心底里并不喜欢这个行业。我今年下定决心,辞职不干了。”

芥子说,“那您以后要干什么呢?”

赵文星说,“我要开个炼钢炉炼钢。”

芥子说,“那好啊。赵老师以后要当老板了。”

赵文星说,“就是借政策的东风开一个炉子,看看自己有没有发财的命。对了,你知道吗?赵文月要结婚了。”

芥子说,“文月要结婚了?真是太好了。她嫁给了谁?”

赵文星高兴地说,“嫁给了钱念善”,就走了。

钱念善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下煤矿砸断了腿,一直没有娶到媳妇。

赵文月是个神经病,今年也二十多岁了,经人撮合,就嫁给了钱念善。

虽说要结婚了,赵文月却根本没有结婚这个概念,早上起来就要出门去溜达。

赵文星没有办法,喊了几个人按住文月,换了新衣服,洗了脸,然后绑着去结婚。

经这么一打扮,文月看起来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个神经病了。

山河镇的人们从来看到的都是文月脏兮兮的样子,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文月干干净净的打扮。

看到文月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一般,都惊讶地说,“文月原来是个大美女啊。”

“没想到文月竟然长得这么漂亮,在山河镇也是数一数二呢。”

“文月的姥姥沈巧英当年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美女,被人一千零一两的彩礼娶走的。”

“可惜了啊。如果文月不是神经病,那媒人还不踏破门槛?”

“早知文月这么漂亮,我都想娶她了。”

文月跟着人走到大街上后,迎亲的音乐就响了起来。文月一听,就又踢又叫地想跑到前边去看音乐队。

几个人没有办法,干脆把她抬起来,扛走了。

赵扁担摇着三轮车,一直跟着娶亲的队伍走了很远。最后,赵扁担竟然“嘤嘤”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看见赵扁担哭了,很多人都很惊讶。赵扁担一向脾气火爆,总是凶巴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还会哭。

王和平看见赵扁担在哭,就劝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

赵扁担叹了口气说,“文月从小就是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她跟到哪。想到以后我在路上走着,扭过头去却再也看不见她了,怎能不伤心?”

王和平听了,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王新梅。他想,“赵扁担把一个神经病的女儿嫁出去了,都这么伤心。如果我家王新梅嫁了人,那我还不得哭死?”他想到这里,更加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给王新梅招个上门女婿。

告别了赵扁担,王和平就往家走。在经过杨致行家以前坍塌的老房子时,他突然注意到杨家在地基上种的树已经长粗得一个人都抱不住了,就想,“短短几十年,这些树就长了这么粗,目前也算山河镇里的大树了。只是可惜了那棵村口的老槐树,不知多少年才能长那么粗。”

这么想着,就不由得走到树群中,又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可是把王和平气坏了。

到底王和平因何气坏,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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