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行除了上工,就是在家琢磨中医。他已经把《黄帝内经》和《易经》看了七遍,忽然想起了家里以前有本《伤寒杂病论》。
就问杨奉业,“爸,那本《伤寒杂病论》还有吗?”
杨奉业说,“哪有?不是全被烧了吗?”
杨致行怔了一下,连肠子都悔青了。多好的书啊,可惜自己当年不懂事,居然为了争做红卫兵,领着人把那么多好书烧了。
书烧起来容易,可要想复原是不可能的。那么多书里,蕴藏着多少知识啊。
他捧着手里的《黄帝内经》和《易经》,像拿着宝贝一样。每次读完,他都小心地用布一层层包好,生怕哪一天这两本书也没了。
当然,除了这两本书,也不能说山河镇就没有书了。山河镇家家户户都有《毛主席语录》,只是没了传统书籍。而且,学校里的学生也有教科书。
又是一年毕业季,山河镇学校的学生中,除了有一个保送高中的名额给了郑文泉的儿子郑新华外,其余的都得参加中考。
中考结束,全镇有六个人考上了高中,分数最高的是蒋佳洁,竟然考出了山河镇学校有史以来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
蒋佳洁考出的全县第二名,在整个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全县那么多学生,城里的,乡下的,能考到第二名,是多么不容易啊。
蒋佳洁是蒋钢铁和韩正兰的女儿。
蒋钢铁多年来一直是村里的养殖场场长。虽然是个老革命,但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一向不认为读书多会有什么用处。在他看来,人首先应该正直,如果再识字当然就更好了。
耳闻目睹很多干部都托人推荐自己的儿女上高中,甚至为了儿女的升学问题不惜大打出手,蒋钢铁则不以为然。在儿子蒋佳勇初中毕业时,他就没有托过任何人。他认为,那些托人找关系的事情都是不正之风。所以,儿子蒋佳勇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留到了村里务农,他也认为是很自然的事情。
现在女儿竟然高分考上了高中,在山河镇引起了轰动,他有点惊讶。他本来想着,女孩子嘛,上学认个字就行了,哪料到竟然考出了这样的好成绩?
很多人都来向蒋钢铁道喜,说:“上了高中,就能考大学。这么好的成绩,考上大学肯定没问题,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
韩正兰看到有人来道喜,非常高兴。她也不懂什么大学不大学,只是赶紧把人让到屋子里来,给人家倒好水。
韩正兰虽然不识字,但蒋佳洁从小到大得的奖状,全被韩正兰细心地留了下来,贴了满满一堵墙。每次看到女儿的奖状,她就像吃了蜜一样。现在,女儿初中毕业,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高中,她真是太兴奋了。
蒋钢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到那通知书上分明写着一年光学费就要二百元。
二百元,对蒋钢铁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算了算,自己一年能挣三百工,韩正兰一年能挣二百工,换下来,一年也就五十元钱。虽然他是村干部待遇,但这种待遇算下来一年撑死也就十元钱。
于是,他就自言自语说道,“一年二百元,可去哪里弄啊?”
韩正兰听了,不高兴地说:“你好歹也是个干部,竟然出不起女儿的学费。真是枉为人。人家卫昆玉,争着让孩子上高中。人家冯保山,孩子已经读完高中了,也没你这么发愁。别人当干部,都是越做越大,而你可好,越做越小,到现在竟然连小孩的学费都出不起。”
韩正兰这么多年忍饥挨饿,从来没有抱怨过。可是,今天她爆发了。她爆发,是因为她想让女儿能继续上学深造。
听韩正兰这么说,蒋钢铁也火了:“我正因为是老革命,才所以要以身作则。如果都沾公家的便宜,那群众会怎么看,群众工作还怎么搞?”
韩正兰说:“就你死脑筋。现在这个社会,吃公家的,喝公家的,谁不沾公家的便宜?他们不占公家便宜,怎么能交得起200元一年的学费?”
蒋钢铁生气地说:“蒋佳洁能上完初中,已经很好了。要不是赶上了新社会,她别说初中,连小学都上不起。别说小学,可能很早就饿死了。现在已经上完初中了,还挑三拣四,真是不知足。人家很多没上过初中的就不活了?”
听到这里,韩正兰知道蒋钢铁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只好不再吭声。
蒋佳洁见状,就把通知书从蒋钢铁手里拿过来,连同课本一起锁到了抽屉里。
这样,因为学费问题,蒋佳洁虽然考上了高中,也只好放弃,回家务农了。
当然,蒋钢铁说的也没有错,蒋佳洁能上完初中就已经算很好了。像杨致行和陈有智等大多数人,不就是上完小学,连初中都没有上就失学了吗?
杨致行虽然失学了,但在杨奉业的督促下,并没有停止读书。当然,这种读书与在学校的读书还是没有可比性。
有一天,杨致行正在家里读书,王和平进来了。
坐了一会儿,王和平就向杨致行说了自己是如何当上工人的,“我爸爸救过丹河煤矿的矿长。那矿长为了报恩,找了我很多年。我在山里躲藏的时候,正好被矿长找到了。找到我后,矿长就向上级汇报,于是我就被特批成了一名工人。而在一般情况下,国营煤矿是不招本地人的。”
杨致行听了他这番话,也不知真假,不过王和平出手阔绰倒的确是真的。
尤其是当他将县人民剧团的头牌花旦李喜霞娶回家后,大家全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县人民剧团每年都会下乡演出,李喜霞因为扮相俊美,唱腔圆润,更是深受欢迎。每次只要听说李喜霞来了,台下肯定是人山人海。
当王和平娶了李喜霞后,自然在山河镇引起了轰动。
结婚第二年,李喜霞就生了个儿子。王和平给儿子取名王清流,家里是欢天喜地。
在满月时,王和平请来舅舅蒋钢铁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欢聚了一天。
可是,在王清流满月后不久,王家的婆媳矛盾却出来了。
原因是李喜霞虽然长得漂亮,却不会做饭。她从小学唱戏,跟着戏班子吃饭,功夫全用到了唱戏上边,哪里学过做饭呢?
现在虽然出嫁了,开始学着做饭,但做得不好。
刚结婚不久,就怀了孕,婆婆蒋钢菊高兴得合不拢嘴,把所有家务活都承揽了过来。
坐月子时,婆婆还宠着,不舍得让她下厨。
现在出了月子,婆婆就感觉完成任务了,不想再伺候媳妇了,说 “都是媳妇伺候婆婆,哪有婆婆伺候媳妇的道理?”
李喜霞只好下厨,但是她做得实在太难吃。
蒋钢菊就开始骂:“看着水灵灵的,却连个饭都不会做。跟个驴粪蛋一样,外光里毛糙。”
有一次李喜霞被骂的实在是气不过,就顶嘴:“妈,你嫌我做得不好,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
蒋钢菊听了,大怒,拿起棍来就揍,说:“我们家是工人阶级,你兔崽子想造反不成?让老娘给你做饭,娶你干什么?”
李喜霞被打后,哭哭啼啼。
蒋钢菊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说:“我含辛茹苦将我的儿子养大成人,谁想到结果要受媳妇的气。”
王和平在结婚前,每次回到家,都是老娘把饭做好了。所以,从来没考虑过做饭的问题。
现在,结了婚,家里有老娘和媳妇两个女人,却没人做饭。一问,两个女人就一起哭,王和平的头都大了。
话说,冯保山大权在握,决定大干快上地把丹河水库修好。
修水库,最缺的就是石头。每次为了找石头,都去开山炸石,但远远供不应求。何况炸出来的石头还很不规整,得打磨。这也是为什么卫昆玉领着修了好多年,都没修好的原因。
而冯保山早已成竹在胸。为了尽快修好水库,他瞄上了蔺相如庙。
蔺相如庙自从在抗日战争中被烧了之后,就成了一片废墟。在冯保山眼里,却是一处宝地。
原来,他盯上了庙里的碑林。
蔺相如庙虽然毁了,但历朝历代的很多石碑都在。冯保山去看了看,是汉碑、唐碑、宋碑、明碑、清碑应有尽有。这些碑又高又厚,整整齐齐地竖在一个个老鳖上。
在冯保山眼里,这些石碑正是修水库的好材料。
于是,冯保山一声令下,一块块石碑就都被运走砌了水库。
把石碑运走后,又把一个个老鳖的头用锤子砸掉,把身子运走砌了水库。
拆光了碑林,冯保山把庙上的残砖碎瓦运走,且把庙基里的很多基石也挖了出来。
后来,又把蔺相如的坟挑开,把棺材抬出来砸烂,把砌坟的石头全搬走了。
莒山蔺相如庙,本号称天下第一大庙,在抗日战争中尽管被烧成了废墟,尚蔚为壮观。经冯保山这么一挖掘,则是片瓦不留了。
有了这么多现成的石料,修丹河水库的工程进展神速。短短一年功夫,水库就胜利完工,将千亩旱田变成了水浇地。
因有此工程,山河村被评为“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冯保山更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在北京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江青的亲切接见。
冯保山从北京回来后,将与江青的合影放大了,挂在村委会的墙上。
冯保山每每望着亲切的领导同志与自己的合影,一种幸福感就油然而生。他下定决心,永远要听党话,跟党走,建设好社会主义伟大祖国。
想到社会主义,冯保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现在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山河镇自然也不能落后。
但什么是资本主义尾巴呢?冯保山也在苦苦思索。
忽然,他想起来了,如果货郎赵登云还活着的话,应该就算是资本主义尾巴了。他不好好干农活,经常挑着箩筐去卖货挣钱,说过好几次都不听。可惜的是,赵登云几年前去世了。
他的头脑在飞速转动,那么,杨奉业编草席应该算资本主义尾巴了吧。大家都在农业社干活,杨奉业却编了草席去卖,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是什么?
当然,杨奉业身体差,没法去农业社干活。不让他编草席,就无异于断了他的生活来源。
但,人们常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难道,担心断了他的生活来源,就不割资本主义尾巴吗?
想到这里,冯保山不禁为自己的革命意志不坚决而感到羞耻。
他马上带着民兵到了杨奉业家,把杨家收藏的玉米叶,一捆捆拖到院子里。一把火烧了。
把玉米叶烧光后,冯保山回到了大队,又感觉心里有愧,想着,“杨家人连个房子都没有,住在破庙里,居然被自己割了资本主义尾巴。”
这么想了半天,冯保山就把杨致行喊到了大队,让杨致行当大队的保管员,负责看管生产队的粮食。
杨致行正在为烧玉米叶的事情生气。那些玉米叶,可都是周玉珍和杨致行一片片捡回来的,洗净,晾干,再一片片整整齐齐叠起来的。原指望够杨奉业编一年草席,有钱后给家里买个桌子的,现在居然被一把火烧了,你说恼不恼?
待听到冯保山让自己当保管员后,就高兴地答应了下来,恨意飘到了九霄云外。
看杨致行答应当保管员,冯保山就开始交待一些注意事项,两个人正谈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外边是赵扁担的咆哮,“就你们这些干部的子女能保送上学,我这老革命的子女就不能保送?今天,你不给我盖章,我就堵住门,谁也别想出去。”
原来,赵文星今年要初中毕业了。因为户口问题,只能回到老家山河镇上学。在送赵文星回来时,刘板凳专门跟赵扁担提到说每个地方都有保送名额,像赵扁担这种一级战斗英雄家庭是符合申请条件的。赵扁担也知道山河镇每年都有干部子弟被保送上学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放在心上。现在,为了儿子赵文星的前途,他终于豁出去了。
冯保山听到赵扁担的咆哮声,看了一眼杨致行说,“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这是仓库的钥匙,你现在就可以去检查仓库了。”
顿了顿,冯保山又说,“当个村长也不容易啊。你看,都是为自家子弟争的。但名额就那么几个。哪可能都被保送?”
杨致行想出去,但被赵扁担堵着门。冯保山就让赵扁担进来,但赵扁担死活不进去,只是说,“我今天是来盖章的,没必要进去。只要你给我盖了章,我马上就走。不给我盖章,就是八抬大轿也休想让我挪动半步。”
冯保山一看,赵扁担拿着的是“师范生保送表”,心里不免吃了一惊。这个名额,早已经内定了,怎么可能给赵文星呢?何况,活见鬼,赵扁担怎么弄来的这份保送表?
冯保山头上冷汗直冒,一再劝赵扁担进到屋子里好好商量,赵扁担却是死活不进去。两个人在大队门口僵持不下。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
冯保山只好喊人来召开了支部紧急会议,最后大家认为,“赵扁担是个老革命,如果不满足他,他肯定还会再往上闹。不如把这个保送名额给他算了。”
赵扁担拿到了盖章的表格,就摇着轮椅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到家后,看见沈小妹正抱着女儿赵文月在门口坐着。
赵扁担看了看文月,心里一股暖意涌了上来。他刚要摸文月,沈小妹却像受惊的兔子似地抱着文月跑了。
赵扁担知道,因为有文星被偷走的前车之鉴,沈小妹自从生下文月后,可谓寸步不离。任谁也休想抢走文月。
而自从文星被抱走后,赵扁担也颇为后悔。感觉既对不起老婆,也对不起儿子。好在今天终于拿到了保送名额,也可以作为对儿子的补偿了。
赵扁担哼着曲走到厨房,从锅里舀了一勺饭放到碗里,埋头吃了起来。
忽然,赵扁担闻出这饭有一股馊味。愣了一下,又想,“一锅饭吃好几天,没有馊味才怪呢。”
原来,沈小妹因为是神经病的缘故,是从来不做饭的。而赵扁担呢,又是个残疾,干不了活。因此,家里的饭都是赵扁担一星期煮一大锅米饭,然后就是谁饿了谁去锅里找吃的,一直从白生生的米饭吃到焦黑的锅底为止。
只是,沈小妹既没有做饭的能力,也没有育儿的经验。因此,文月从小虽然整天被妈妈抱着,却不会说话,只会傻笑。长大后,文月也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与神经病无二。
杨致行自从当了保管员后,真是认真负责,颗粒归仓。收完粮食后,还担心发霉,每天没事就在仓库里翻粮食。
王和平一日闲来无事,来仓库找杨致行,却误进了隔壁的女知青宿舍。女知青小甜甜正在做饭,见王和平进来,就一边做饭一边和王和平聊天。
不一会儿,饭熟了,小甜甜客气地让王和平吃饭。
王和平倒是毫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对饭菜赞不绝口。弄得小甜甜都不好意思了。
自此, 王和平每天下班后,也不住职工宿舍了,而是骑着车回山河镇。回到山河镇后,也不回家,而是去小甜甜那里聊天。
王和平家里的苦闷,引起了小甜甜的同情。
她在简陋的知青宿舍,给王和平做饭。简简单单的一顿饭,王和平吃起来却如琼浆玉液般。
王和平饱经沧桑的心,就这样被熨平了。
王和平这才意识到,原来,找女人第一要紧的并非脸蛋漂亮,而是得会做饭。
很快,王和平就和小甜甜同居了。
一面同居,一面就是和李喜霞离婚。
李喜霞死活不愿意离婚。不会做饭,她可以学。但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羞耻的事情。再说,离婚以后去哪里呢?
一想到离婚,李喜霞就精神恍惚。
有一次,李喜霞在唱喜儿时,一唱到地主黄世仁,就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凶狠的婆婆和无情的丈夫,忍不住悲从中来。
台下观众看到李喜霞唱得这么悲愤,都说不愧是名角,把喜儿唱活了。
可是,李喜霞竟然把“地主豺狼心狠毒”唱成了“工人豺狼心狠毒”。
这句唱词出口,全场哗然。谁都知道,工人阶级是最红的统治阶级,她这不是污蔑工人阶级吗?这可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李喜霞戏唱不成了,还被要求写检查。
生活工作两失意,李喜霞心灰意冷,婚终于离了。因为王和平已经有了新欢,李喜霞就带着儿子王清流回了娘家。
李喜霞前脚出门,王和平后脚就把小甜甜娶回了家。
几个月后,李喜霞郁郁而终,留下了儿子给哥哥李喜顺。
李喜顺因为不曾结过婚,没有儿子,就将外甥改姓李,当亲儿子来抚养。从此,王清流成了李清流。
王和平有一天对杨致行说,“老弟,我和小甜甜结婚,全靠了你。我以后也得帮你一把才是。”
杨致行说,“这都是你前世的造化,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和平笑了笑,问,“你也老大不小,该结婚了,有媒人上门没有?”
杨致行说,“家里这么困难,哪有什么媒人上门?”
王和平说,“既然还没有媒人,那我就当你的媒人。”
杨致行白了王和平一眼,说,“成了才叫媒人。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充什么媒人?”
过了几天,杨致行看到天气晴朗,正适合晒麦子,于是从仓库里扛出了十几袋麦子来晒。
正在这时,王和平走了进来,大声对杨致行说,“有了。”
杨致行问,“有了什么了?”
王和平说,“你有了对象了呗。”
杨致行说,“哪可能这么快就有了?”
王和平说,“你不要不信。我跟你说,就是我表妹蒋佳洁,她初中毕业已经三年了,现在提亲的人是踏破了门槛。我就也给你挂了个号。”
杨致行说,“就是那个考全县第二名的蒋佳洁吗?”
王和平说,“正是。”
杨致行说,“你快别说了,人家哪能看得上我?”
王和平说,“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把你夸的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我舅妈已经心动了。让约个时间到你家相亲呢?”
杨致行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吹牛呢?”
王和平说,“这倒也不全是吹牛,单从才华来说,那些上过初中的人也未必比你强。就从相貌来论,咱也不输任何人。”
杨致行说,“让你吹成这样,你可是害了我了。”
王和平说,“管他害不害,你赶快回去跟家里说说,准备一下。要不,连相亲的机会都没有呢。”
杨致行回到家里,跟杨奉业和周玉珍说了相亲的事。两人正为杨致行的婚事发愁,一听说要相亲,都慌了神,赶紧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而家里唯一的家具就是那张从倒塌的老房子里挖出来的八仙桌。一晃二十年过去,如今已是摇摇晃晃,一推就倒。
杨致行扶着八仙桌,周玉珍擦了又擦。
相亲时间很快就到了。韩正兰是第一次来杨家,看到杨家住在破烂不堪的关帝庙里,就很不高兴,嘟囔着说:“又不是和尚,住在庙里算哪门子?”
后来,又看到大门顶上是铺的是茅草,连块瓦都没有,就说:“住在庙里也就算了,可是大门上居然连片瓦都没有。”
杨致行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周玉珍赶紧让韩正兰往家里坐,倒了水让韩正兰喝,韩正兰走到桌边正要拿水杯,碰了一下八仙桌,谁知那八仙桌噗的一身,倒了。
韩正兰吓了一跳,脸色发青,也不喝水了,领着蒋佳洁拂袖而去。
杨奉业和周玉珍看到韩正兰走远,面面相觑。
杨致行知道相亲失败了,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
过了半天,杨致行缓过神来,又把八仙桌扶起来,搭好。忽然记起韩正兰对大门上的瓦很有意见,就决定做瓦。
杨致行去村边找了个瓦窑,又是挖土,又是挑水,又是晒瓦,又是烤瓦。忙得脚不点地,不到一星期,就把瓦做出来了。做出瓦来后,又马不停蹄,将瓦安装到大门上。
刚装好瓦,王和平就来通知杨家:“蒋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杨奉业已经年老体衰,下不了床了。他自感时日无多,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临终前看见杨致行完成婚姻大事,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听到说蒋家不同意,杨奉业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他闭着嘴,没有吭声,隔了好久,才说:“不同意就算了。婚姻自有天定,难道要去求她家不成?”
周玉珍听杨奉业这么说,就白了他一眼,说:“虽然婚姻天定,但这个事情可不能拖。一拖下去,就越来越不好找了。”
周玉珍这么说,是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年轻时没抓住机会结婚,后来就成了老姑娘,很难嫁出去。
话虽这么说,周玉珍也很泄气。因为家里要啥没啥,本身给杨致行找对象,就是抱着侥幸心理,强打的精神。现在希望没了,那点精神也就没了。
杨致行原计划将瓦装好后,就去蒋家说一声。谁知,还来不及去说,就收到了这个消息。顿时也蔫了。
看到杨家人灰心丧气的样子,王和平就安慰说:“你们也不要太放心里。这事不能强求。我认识的人多,以后有好的我再留心罢了。”
王和平闲聊了一会儿,就要走。临出门前,左看右看,说你们家好像哪里变了。忽然想起来,问:“大门上有瓦了?”
周玉珍就将杨致行这几天做瓦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周玉珍说完,王和平就去找韩正兰。
韩正兰一见到王和平,就问,“退了没有?”
王和平说:“已经对杨家说了不同意这门婚事。不过呢,你上次说杨家的大门没有瓦,现在已经有瓦了。”
韩正兰奇怪地问:“他去哪里弄的瓦?”
王和平说:“杨致行自己烧的呗。连烧瓦,带上房,整整十天。”
韩正兰听到这里,反倒犹豫了。想着:“这小伙儿人穷志不穷。我只是随口说了句没有瓦,居然这么快就装上瓦了。”
然而,对于王和平的话,韩正兰却也不敢轻易相信了。她知道这个外甥喜欢吹牛,上次把杨家吹得天花乱坠,谁料相亲时却是大失所望。
王和平见韩正兰不相信,就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杨致行十天就能装好瓦。”
于是,两人就一起远远地站在关帝庙前观望,果然看见杨家大门上有崭新的瓦片。
韩正兰回到家里与蒋钢铁商量了半天,就又同意了这门亲事。
周玉珍听说蒋家又同意了,喜出望外。晚上赶紧给关帝爷偷偷地上了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