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恢复高考,吴爱的同学孙永光来找吴爱。吴爱因为蒋红兵的缘故,没有去参加高考,而孙永光则参加高考,顺利考上了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造纸厂当了副总工程师。
造纸厂的效益特别好。李喜顺就因为在造纸厂上班,在村里第一个修起了新房。这也是自解放以来三十多年,村里第一座新房子。
卫向东眼看李喜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自己过得紧紧巴巴。就不知通过什么门路,从赤脚医生摇身一变,成了丹河造纸厂的工人。
不仅丹河造纸厂效益好,全国工业生产都是接连攀新高,对煤的需求尤其大。为了扩大生产,丹河煤矿决定招临时工。
临时工的工资是一年一百二十元,虽然不到正式工的五分之一,但要比当农民强很多。尤其是如果哪天转成合同工后,工资还能翻番。
王和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致行。杨致行听说后,赶紧申请,成为了丹河煤矿的一名在井下挖煤的临时工。每天干干净净地下去,上来时除了牙齿外,浑身都是黑黢黢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想着这份工作能养家糊口,杨致行也是挺开心的。
但自从杨致行去煤矿上班后,芥子就见杨致行少了。尤其是在煤矿上班要三班倒,经常要上夜班。所以,有时杨致行虽然白天在家,芥子也不敢去打扰,担心影响爸爸休息。
一天,芥子见爸爸在家睡觉,奶奶和妈妈也不在家,百无聊赖,就跑到了外婆家。
外婆韩正兰正在做饭,见芥子来了,就拿出一块烧饼让芥子啃着。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韩正兰就领着芥子去给外公蒋钢铁送饭。土地已经分了,唯有果园没分,蒋钢铁依旧负责看守果园。
到了果园,蒋钢铁看见芥子来了,很高兴,说,“我的小外孙都会给外公送饭了。”
蒋钢铁吃着午饭,芥子就在果园里玩。看见树上红通通的苹果,馋得直流口水。韩正兰就问蒋钢铁:“能不能摘一个给外孙吃?”
蒋钢铁说:“不行,我是负责看果园的,怎么能不守规矩呢?”
韩正兰叹了口气。
芥子就在地上四处瞅,看见不远处有个树上掉下来的苹果,就跑过去捡了起来。
蒋钢铁见状,就赶紧说:“捡了拿过来,但不可以吃。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芥子好不容易捡到了个苹果,却被蒋钢铁没收了,气得哇哇哭。
韩正兰没办法,只好领着芥子回家。回到家里,芥子还在不停地抽泣。韩正兰左看右看,看到了院子里枣树上的青枣,于是就摘了几个下来。芥子拿到青枣,才终于破涕为笑了。
天黑了,蒋佳洁来接杨芥子,全家人坐在灯下聊天。
芥子问:“姥姥,你为什么说话的口音与我们不一样呢?”
姥姥说:“我呀,不是本地人,我是河南人。”
芥子问:“你是河南人,可为什么住在山西?”
姥姥说:“我嫁给了山西,就住在山西呀。你不想让我在山西住了?好,那我就回河南去,让你找不到姥姥。”说完,就站了起来。
芥子吓得大哭,赶紧抱住姥姥的腿说:“姥姥,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回河南。”
姥姥才又笑了,说:“乖乖,我怎么舍得丢下我的小外孙呢?我就走,也要带上你一起走呀。”说着,又坐了下来。
芥子才破涕为笑,又问:“你为什么不吃肉?是舍不得吃肉吗?以后我长大有钱了,就天天给你买肉吃。”
姥姥说:“不是舍不得。姥姥不吃,是因为姥姥肠胃不好。”
芥子说:“那我长大了就给你买药,把你的肠胃治好。”
姥姥说:“我的小外孙真是孝顺。姥姥吃不吃肉无所谓,只要你好好吃,长得又高又胖就行。”
芥子又问:“河南远吗?”
姥姥说:“远啊。我走了一个多月才走过来的。”
芥子问:“你回过河南吗?”
姥姥不吭声了,不一会儿,眼睛都湿润了,说“自从小时候离开老家,就从来没有回去过。”
这时候,蒋佳洁对芥子说:“你别问姥姥这些问题了。你看,都把姥姥问哭了。”
芥子没有再问,而是开始盯着灯泡看,怎么看怎么嫌暗。一问,原来是个十五瓦的灯泡。突然,灯泡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蒋钢铁说,“钨丝断了,明天去商店里买个新灯泡吧。”
这时,舅舅蒋佳勇点上蜡烛,将那个坏灯泡拧了下来,又将钨丝搭了上去,重新将灯泡装好。灯泡又亮了,甚至比断以前更亮了。
又聊了一会儿,蒋佳洁就带着芥子回家去了。
芥子回到家里,就跟周玉珍说:“奶奶,你猜我今天吃到啥了?”
周玉珍看了一眼芥子,说“看把你高兴的,莫非吃了人参果?”
芥子说:“不是。姥姥给我枣吃了。”
周玉珍就不服气地说:“吃个枣有什么可炫耀的?咱这儿漫山遍野不都是酸枣?那才是好吃呢!”
第二天一早,周玉珍就带着芥子去野地里摘酸枣。
不大一会儿,就摘了大半篮子酸枣。忽然,芥子看到一棵酸枣树上有一个红红的大酸枣,就用劲儿伸出胳膊去摘,谁知一不小心,被酸枣树上的刺扎破了手。
芥子疼得哇哇大哭。玉珍说:“你哭哭啼啼的,怎么像个刘备一样?刘备哭,是为了江山,你被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一下,就哭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芥子听到这里,只好止住了哭。
玉珍就拿过芥子的手来,仔细观看,里边是否还有刺。一边看,一边用手挤着流血的指头,终于看清里边有半截断刺。
玉珍挤了一阵,没有将那半截断刺挤出来,就带着芥子回家。回到家里,拿出针来,就要挑刺。
芥子怕疼,又哭了,玉珍说:“关云长刮骨疗毒,用刀把肉割开,刮骨头,还与马良下棋,谈笑风声。你挑个刺,怎么就哭成这样?”
芥子只好又咬住牙没再哭。
挑出刺来后,玉珍又去地里边找了把灰蒿,挤烂了,抹在伤口上,说:“好了,没事儿了”。
说完,周玉珍就领着芥子将酸枣往供销社送。
在路上,周玉珍看见韩保华正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就喊了声,“保华,你好!”
韩保华茫然地瞥了一眼周玉珍,又翻寻起来。
芥子说,“奶奶,他是个神经病,你喊他作甚。”
周玉珍说,“哎,可惜了,多么聪明活泼的一个孩子,给弄神经了。”
芥子问,“奶奶,你认识他?”
周玉珍说,“他爸爸是个校长,人可好了,可惜在运动时候被打死了。韩保华受到刺激,就成了神经病。他弟弟见势不妙,连夜逃跑了,后来还考上大学当了官。”
芥子问,“他弟弟当了官,怎么也不管他?”
周玉珍说,“怎么不管?去年他弟弟还把他接到了城里,结果没住两天就把他弟弟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后来他还一个人蹓到了大街上,一帮人找了几天才又找回来。他弟弟没有办法,只好又把他送回来了。”
说着,就到供销社了。周玉珍将酸枣卖了,换了五毛钱,问芥子:“你想吃什么?”
芥子说:“我想吃苹果。”
玉珍就花钱给芥子买了个苹果。
芥子站在供销社门口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奶奶,供销社可真是大,想买什么全都有。”
玉珍说,“这么小个供销社算什么?北京王府井那才叫大呢。”
芥子吃着苹果,抬头一看,远远地过来了一辆送货的马车。
货是从县城拉来的。
只见一匹马拉着长长的绳在前边拖着平板车,一个人跟在马后边,扶着平板车的两根车杆,车上放着满满的一车货,走了过来。
这人走到近前,就跟周玉珍打了个招呼,芥子发现原来是钱念善。
钱念善喊了一声停,马就停了下来。接着,钱念善从车上拿下一个大口袋,套在马的嘴上,马就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在马吃草料的时候,钱念善就跑到供销社里说“货来了。”
供销社里就走出来几个人,开始卸车上的货。
马吃了一会儿,就哗啦啦尿了一大泡尿,然后又吧嗒吧嗒拉了一大堆。
钱念善靠墙站着抽一支过滤嘴香烟,见货卸完了,就扔掉烟头,给马套好车,坐上马车赶着马走了。
沈巧英正坐在供销社门口与一群老头老太太聊天,见钱念善扔掉了烟头,就赶紧走过来,将烟头捡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烟盒,打开,将这半截烟头与其它捡到的烟头放到了一起。
玉珍看见沈巧英捡烟头,就骂道,“小蹄子,不吸烟能把你憋死?”
巧英瞥了一眼玉珍,悠悠地说,“姐,你没吸过烟,不知道吸烟的滋味。”
周玉珍说,“不是我没吸过烟,而是我知道不好所以不吸。”
巧英说,“你吸得太少了。”
顿了一下,巧英又接着说,“姐,你只经历过一个男人,我可经历过一个班的男人呢。你虽然有见识,我也有见识。你的见识来自于阅历,我的见识来自于嫁人,我的见识并不比你差呢。”
周玉珍听到这里,就一边说,“小妮子还敢犟嘴。”一边就作势要打巧英。
沈巧英赶紧躲开,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芥子,说,“吆,芥子都长这么高了。叫声奶奶,我给你颗糖。”
芥子就对着巧英喊了声,“奶奶。”
周玉珍听了,撇撇嘴说,“等吃你的糖,得等到猴年马月吧。”
巧英没有吭声,从兜里摸出一粒崭新的糖来,塞给了芥子。然后,笑嘻嘻地看了玉珍一眼,就又走回去聊天去了。
几个小孩手里拿着爆米花跑了过来。看见地上有马粪,就抓了几把爆米花放到了马粪上。
芥子正在纳闷他们这是干什么,只见远处吱吱扭扭过来了一辆残疾人三轮车,赵扁担正坐在三轮车上用手摇着呢。
见赵扁担过来了,一个小孩就猛地从三轮车前跑了过去。赵扁担吓得赶紧刹了一下车,抓起拐杖,就要打那个小孩,那个小孩早跑远了,站在路边咯咯地笑。
赵扁担也没说话,径直过了供销社,往镇政府方向去了。
周玉珍对芥子说:“赵扁担肯定又是上访去了。他不去上访,就没事儿干。”
不一会儿,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就过来了,正是赵扁担的女儿赵文月。
几个小孩见文月过来,就指了指马粪说:“文月,爆米花。”
赵文月看见马粪上的爆米花,就一把抓了起来,放到了嘴里,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几个小孩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老汉背着一个粪筐走了过来。芥子一看,正是陈明礼。
赵文月看见陈明礼朝着马粪走来,赶紧又在马粪上抓了一把爆米花,跑到了一边。
陈明礼放下粪筐,掏出粪叉,一下就把一堆马粪全铲进粪叉,嗖地一声,扔进了粪筐。
扔完后,看到芥子正站在旁边看,就说了句:“又打二斤小麦。”
芥子就问:“陈爷爷,马粪真的能变成小麦?”
陈明礼就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人吃了饭才有力气,庄稼有了粪才长得好。”
芥子又问:“你背这么大个筐,都是去哪里拾粪呢?”
陈明礼说:“哪里有粪,就去哪里。走得路远,拾得粪多。”
说完就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