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路遇抢劫

话说杨奉业听人说运城这几年麦子大丰收,在运城割麦很赚钱,就去了运城。

杨奉业在运城割麦,因为割得快,就变成了领客。收麦后,就在面粉厂磨面。掌柜为了节约粮食,让人干活,但不让人吃饱饭。做工的人敢怒而不敢言,有人想对掌柜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尤其是有个陕西小伙儿张占魁,长得人高马大,因为吃不饱饭,整天耷拉个脑袋。

杨奉业想了几天,想出一个主意来。

这天,他正赶着驴子在院子里拉磨,看见掌柜走了过来,就对驴子说:“你这个畜生,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饭。”

掌柜一听,感觉刺耳,就问:“是怎么回事儿?”

杨奉业抬头看了一下掌柜,说:“我在训驴子呢。这驴子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

掌柜回到帐房,越想越不对劲:“这不是在训驴子,是在训我啊。”于是,将工人们集合起来,说:“以后大家干活放开吃,不要心疼粮食。吃不饱哪能干得动?”

工人们吃饱了肚子,就更加服杨奉业了。

杨奉业白天干一天活儿,晚上天就黑了,没有时间读书。

杨奉业就想怎么才能读会儿书。这时,他发现马房里有个马灯,是给喂马人半夜起来喂马用的。杨奉业就主动承担了晚上喂马的任务。

晚上喂马是个累活儿,因为要起夜,又没工钱,所以一般人不愿意干。掌柜看到杨奉业主动干,非常高兴,就马上答应了。

有了马灯,杨奉业就可以晚上读书了。

有一天晚上,杨奉业正在灯下读《三国演义》,结果掌柜进来了。掌柜嫌点灯费油,就让杨奉业把灯熄了。

杨奉业白天干活没时间读书,晚上有时间但没灯读书,很是郁闷。他连着几个晚上在马房的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

他于是点着了灯,看马吃草。

马正吃得欢,杨奉业找来一根棍子,扑的一声把灯吹灭,拿起棍子打了马两棍子,吓得马直往后窜。

打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又点着了灯。马看见了草料,又凑过来吃。

吃了一会儿,又扑的一声把灯吹灭,将马又打了一顿。

如是三番,打了三个晚上。

第四天,杨奉业对掌柜说:“掌柜,没有灯,马不吃草料。”

掌柜问:“还有这等事情?”于是亲自过来查看。

看见马在灯下吃得好好的。掌柜于是把灯吹灭了。那马本来吃得好好的,一见灯灭了,担心挨打,哧溜往后窜。掌柜用力拉着马的缰绳,马也死活不过来。

掌柜只好点上了灯,马一见灯亮了,就又走了过来吃起来了。

掌柜一见如此,担心把马饿瘦,只好同意晚上点灯。有了灯,杨奉业就又可以看书了。

转眼,一年到头,工人们结算了工钱,收拾包裹,都各自回家。

杨奉业挣了二十两银子,小心地包裹好,就准备上路了。张占魁对杨奉业依依不舍,一直送了杨奉业十里,才挥手告别。

杨奉业和张占魁分别后,又走了两天。刚走出运城地面,就遇到了两个劫路的。一个人拿着刀,另一个人端着枪,让杨奉业把钱交出来。原来,这两个人本是驻扎在陕西的镇嵩军,只因冯玉祥在五原誓师,响应国民革命军北伐。镇嵩军被冯玉祥部打散,二人遂落草为寇。

杨奉业说:“没钱”。

劫路的说:“把包裹给我。”

杨奉业说:“包裹里什么也没有。”

劫路的说:“不要废话,把包裹拿过来”。

杨奉业见大势不妙,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乖乖地把包裹从身上解了下来。

劫路的捏了捏包裹,问:“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杨奉业说:“没有了。”

劫路的说:“让我搜一下。”

杨奉业只好站直,劫路的从上到下顺着杨奉业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连身上的纸片都没有放过。眼见杨奉业没有更多的油水可捞。将杨奉业领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

杨奉业头皮一阵阵发麻,说:“好汉饶命,银子你们就拿去好了,留我一条活命吧,家中老娘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子。我死了,老娘就没人养活了。好汉不杀之恩,永世不忘”。

劫路的说:“你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不会要你的命。我们也是无路可去,才走上了这条路。”

劫路的然后让杨奉业面朝北方,站一个时辰,不准扭头看。杨奉业只好照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杨奉业听不见任何动静,扭头一看。两个劫路的早不见了。

杨奉业顺着山谷,又走了一个时辰,看见十来个人扛着锄头走来。一问,正是闻喜地界。眼见人越来越多,心下稍安,想着终于安全了。

又走了半天,杨奉业又饥又渴。摸了摸,身无分文。不仅悲从中来。想着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结果让劫路的全抢走了。

一边想着,一边生气,又后悔起来,想“如果当时不一个人赶路,和商帮结伴回家,该多好,也不至于受这两个毛贼的鸟气。”

又想,如果不是急着赶路,起那么早,也就不会遇到这两个毛贼了。看来,凡事急不得。

这么想着,到了一家饭店。杨奉业进去就点了一大碗面。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对掌柜说:“我是泽州县人氏,来运城打工一年,挣了二十两银子。回家的路上全被劫了,现在身无分文。”

说巧不巧,掌柜正好也是泽州县人氏。听说了杨奉业的遭遇,不仅免了杨奉业的饭钱,而且借给了杨奉业五十文钱,作为路上的盘缠。

杨奉业自此晓行露宿,顺着人多的地方走。又过了七天,走回了山河镇。

远远地望见了路边的大槐树,杨奉业不仅感到分外亲切。这棵大槐树,在杨奉业离家的日子里,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啊。

在被劫路后,杨奉业越想越后怕。想着差点命都没了。现在,又看到了这棵大槐树,杨奉业怎能不欣喜?

走到大槐树下,杨奉业细细地端详起来。

这棵大槐树,与一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东面的一根树枝,好像更粗了一点。

在家这么多年,杨奉业并没有对这棵大槐树有什么特别印象。谁知,去外边走了这么一年,却经常梦见这棵大槐树。有时候,他在别的地方看到大树,也会不自觉地与家乡的大槐树比较一下。在外边这一年,他才意识到,这么老的树,在别的地方真的很少见。这棵大槐树,少说也有上千年了的历史了。

杨奉业正看着大槐树,远远地有两个人骑着毛驴走了过来。

走近了,看得清,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看着文质彬彬,约莫三十多岁的光景。

那个男的走到杨奉业跟前,打量了一下杨奉业,打了个拱,说:“老乡,有礼了。”

杨奉业听这人不像本地口音,也打了个拱,说:“有礼了”,算作回礼。

那男的问道:“请问老乡,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古代的寺庙吗?”

杨奉业想:“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我们这儿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是若说到古代的寺庙,那可就太多了。”

于是就问:“不知你指的是哪一座?”

这两个人一听到这里,就很高兴。

这个男的就和那女对望了一眼,说:“看来。我们今天又会大有收获。”

女的说:“真是太好了。”

男的就对杨奉业说:“你就捡最近的两三座指给我们就行。”

杨奉业说:“那边高高的屋檐不就是个大佛寺?大佛寺往北是个关帝庙,关帝庙往西是个观音庙。”

男的谢了杨奉业,就牵着毛驴和女的一前一后地走了。

杨奉业歇了一会儿,经过关帝庙,看见那女的正在大殿前凝神望着屋檐上的兽头。那个男的脑袋趴在一根柱子上,正在努力辨认什么?他眼睛的余光恰巧瞅见了打此经过的杨奉业,就挥了挥手。

杨奉业于是停了下来。

那男的认出了杨奉业,就说:“老乡,我们真是有缘,又见到你了。”

杨奉业说,“是啊。”

那男的问:“你知道这个大殿是哪个朝代建的吗?”

杨奉业说:“这座庙初建年代不详,只听老辈人讲,重修于北宋年间。”

那男的面露惊喜之色,说:“我一看这庙就当在五百年以上。没想到竟然有八百年的历史。失敬失敬。”

说完,就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对着大殿深深地鞠了一躬。

杨奉业想:“这人可真怪,别人都是拜神像,他却是拜大殿。”

杨奉业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成语:“买椟还珠”。认识不到珍珠的价值,却看中了放珍珠的盒子。

只听这人接着说:“今天能找到这个建筑,就算不虚此行了。我走遍了中国十几个省,唯有山西的古建是保存的最好的。其他地方的古建,不是毁于兵荒,就是毁于战火,留存于世的不足万一。”

杨奉业说:“那可不。阿房宫多大的建筑,被项羽一把火就烧光了。”

这人听到杨奉业这么说,就接着说:“实不相瞒,我们是研究建筑的大学教授。现在,日本人竟然宣称他们的古代建筑比中国的还多。我们是不服这口气才来这里考察的。想着,在中国某个角落里,一定有古老的建筑在等待着我们。毕竟,我们中国有五千年文明史呢。结果,去了那么多省份,别说五千年了,连五百年的建筑都没有找到多少。却不料来到山西后,竟然给了我们这么多惊喜。”

杨奉业想:“这新式知识分子可真是奇怪,竟然还研究建筑这种东西。建筑,应该是木匠、瓦工干的活计,有什么好研究的?”

又想:“这个人虽然研究的是雕虫小技,却号称大学教授。自己虽然满肚诗文,却只能四处打工,倒还不如研究雕虫小技的呢。现在,这种雕虫小技竟然还提高到了为国争光的高度,看来时代真是变了。”

不过,杨奉业依然认为拜神比拜大殿更重要。大殿,相当于一个躯壳,而神是里边的灵魂。如果不拜神而只拜殿的话,那就像人没了魂一样,那还能是活人吗?

杨奉业接着说:“你算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地方,古建筑还有很多。你好好找找,肯定能给你更多惊喜。”

杨奉业说完,就拱手告别了。

看杨奉业走远,那女的对男的说:“这儿老百姓可真是朴实啊。守着这么古老的建筑,却一点也不张扬。如果换作其它地方,这么古老的建筑都可被宣称为圣地了。”

男的回答:“多亏了这些朴实的老百姓,才为我们守住了祖先的血脉。”

女的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看这山西人,就与这古建筑一样,都是含而不露,底气十足的呢。”

男的说:“此话不假。中华文明五千年,山西人在其中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那女的问:“那你们广东人呢?”

男的说:“我这不正在起重要作用吗?”

女的呵呵一笑,拧了男的胳膊一下,问:“你羞不羞?”

男的没有还嘴,轻轻地拍了一下女的的肩膀,两个人又仔细观察起这座庙宇来。

杨奉业回到家里,李友慧一一看儿子回来了,很高兴,听说挣的钱都被劫了,只是说:“做不回官来有秀才,量不回米来有布袋。难道出去个秀才就都能做官不成?虽然钱丢了,但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杨奉业听这么一说,也就想开了。

有时想:“说不准那两个劫路的是真过不下去了。如果这些钱他们抢去后生活有了保障,也算是积德了。”

听说杨奉业从运城回来了, 赵登云让儿子赵扫把来要那五两银子的账。赵扫把平日里在周盛昌家当伙计,这天正好过年回到了家里。

赵扫把坐了一会儿,听说杨奉业被土匪抢劫了,也没好意思开口要账,就走了。

吃过晚饭,杨奉业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连着走了好几天,他是真的累了,只有回到家里后才放松了下来。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杨奉业又想到了路上被劫的情景,定定地望着屋梁发呆,忽然,他看见屋梁上好像有条细线。

于是揉了揉眼睛,又跳下床来仔细看了看,这才看清,原来,屋梁上是条裂缝。

看来,这个屋子的确太糟了,不仅没有门槛,而且屋梁也不好。

他想,如果那钱不被抢走,除了还帐外,都足够换根屋梁了。毕竟,屋梁是一个屋子最重要的部分。

过年时,杨奉业去舅舅家走亲戚,正好碰上表妹李永贞回娘家。

李永贞几年前在山西大学,认识了周玉中。俩人就自由恋爱,定了终身。毕业后,周玉中回到家里帮着做生意,不久就娶了李永贞。

杨奉业见李永贞抱着孩子,却没有看见周玉中,就问李永贞,“周玉中怎么没来?”。

李永贞说,“他呀。做了一年生意,不喜欢,现在去广州上军校去了。”

杨奉业说,“周玉中是跟他爸周盛东一个性格,都喜欢学武。”

又寒暄了一阵,下午吃过二顿饭,杨奉业趁天亮,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跟李友慧说了见到李永贞的事情。

李友慧就又愤愤地说,“李永贞本来是跟你指腹为婚的。要不是你爸死得早,没人做主,哪能让李永贞嫁给别人?”

杨奉业就宽慰李友慧说,“李永贞嫁给周玉中挺好的,如果嫁给咱,咱怎么养活人家?”

李友慧白了杨奉业一眼,“人都是带着手过来的,怎么就养活不起?”

顿了一下,又说,“咱们还是得好好留心,早日给你娶妻为上。”

杨奉业想到自己多年来,别说娶妻,连媒人都未曾登过门,也不仅郁闷起来。

吃过饭后,他就早早地上床睡觉,正睡着,忽然看见屋梁喀嚓一声断为两截,整个房子轰隆一声塌了,都埋在了自己身上。

杨奉业大惊,倏忽一下坐了起来,把在屋子另一头的李友慧也吵醒了。

李友慧问,“儿子,你怎么了?”

杨奉业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才醒了过来,原来是一个噩梦。他喃喃地说,“什么都能断,但是屋梁不能断。房子最重要的是屋梁。”

李友慧点上灯,对着屋梁仔细看了看,说,“屋梁好好的,你放心睡吧。”

闻听屋梁没有断,杨奉业才又放心睡着了。结果,天刚亮,就有人来找了。

到底是何人来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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